北盛国，季夏。

骄阳似火，地面裂开一道道口子，路边焦黄的落叶打着卷。崎岖的小道上，麻绳捆绑着的女孩们个个耷拉着头，勉强向前挪动。一声闷响，一女子突然倒地。其他人早就疲惫不堪，见状也都停下脚步，有的干脆学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一络腮胡男子见状拿起手里的竹鞭狠狠向那个女子抽去。

“让你给老子找事！”

女子吃痛，猛地站了起来，到处乱窜。男子气急，一把抓住她的衣服想把她扯到原来的位置上。可那些女子本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衣服缝缝补补，哪经得住他这般撕扯。男子一用力只听“嘶”的一声，女子的衣物便被扯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好大一片暴露出来。男子直愣愣看着，喉结滚动，缓了一会便迅速解开女子手上的绳子，然后对前面的另一男子说道：

“七狗，你先带着其他人在前面等我一会，我去去便回。”

七狗闻言，笑了笑，露出一排排黄黄的牙齿，言语轻浮。

“三虎，多了伤身！”

三虎本就是一个粗人，见七狗如此打趣自己，啐一口唾沫嘴里咒骂了几句便扯着那个女子的头发往不远处走去。

前方正好是一片阴凉处，七狗把剩下的女子带到树下便坐下来休息。

不远处依稀可以看到一男一女扭动的身子，可她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她们本就自身难保，哪还有闲功夫去管别人？

李婉已经干渴的不行，嗓子焦躁难耐，仿佛这一路子的颠簸已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疲软地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七狗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她似乎更渴了。她舔了舔嘴巴，又看了看远处的男女，立马收起她的小心思。瞥了一眼身边的花锦瑟，她躺在平坦的土地上。干瘪的身躯毫无生机。想起刚刚那个女子的遭遇，她大惊失色。

“锦瑟，快醒醒！莫要睡着了。”

花锦瑟勉强睁开眼，揉搓着干涩的眼睛，嘴里因长久没有喝水而难受的难以言语，只点点头示意李婉自己没事。

过了一会，三虎便领着那女子回来了。女子头发蓬乱，前面应是她自己胡乱扒拉过，倒没那么不堪。她目光闪躲，努力避开别人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然后便挤在不起眼的地方随着她们往前走。

花锦瑟和李婉同是北盛国偏南处花溪湾的村民，可是自去年因北盛国和南燕国一战大败又加上今年的大旱，花溪湾的村民大多饿死。即便有些像她们这般有幸活下来的人也不得不选择逃荒亦或被卖为奴，只为苟且偷生。

而她们这一群便是被一北方商客买下来的，商客想在乱世中发个小财，所以从难民处低价买来大量年轻女子，然后再转卖到别处来赚取中间的差价。花锦瑟她们便是商客从花溪湾买来的，她们要去的地方是这近百里最繁华的集市——桃集。

来到桃集已是翌日早上，日光刚露头的模样。可是集市早已挤满了人，有老有少。锦瑟他们被带到一处街角边，地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麻袋。她们就像货品一般，个个一声不吭地跪坐在麻袋上，甚至连抬头都不敢。偶尔有人过来商讨价格便会用手勾住他看上姑娘的下巴打量一番。锦瑟心思细腻，她们这般人里头被人打量的次数她都清清楚楚。她对这些极度生烦，所以把头压的更低。

刚开始三虎把她们的价位抬得很高，所以他们中被买走的很少。等了半晌，其他摊位的奴仆都卖了差不多了，三虎他们也急了，干脆压低了价格想把她们低价甩出去。锦瑟跪坐到了下午才有人过来真心想要买走她，来的是一个驼背老人，衣物破旧，蓄花白胡子。三虎见状连忙过来给他介绍锦瑟。

“这个姑娘八十九两，先前好些老爷来问，都没有少于一百两的。要不是我想着卖不出去还要带回去白养几天决不会出这么低的价格。”

老头左右摇晃着，撸着发白的胡须，像是思考眼前这个女子值不值这个价。三虎见状赶紧吹嘘起来。

“您瞧瞧这丫头，虽然瘦了点但是年龄不大，才不满十四岁。您带回去无论是当丫鬟使唤还是留下来做个妾室，都是不亏的。”

老头直勾勾地看着锦瑟，许久才开口。

“模样尚且过得去，可太瘦了，恐怕养不活吧。”

七狗接茬道：

“怎地养不活？您买回去多喂几口白米饭自然就丰腴不少，您要是真的看上就给个整价吧，八十两，如何？”

老头见七狗主动压低价格眼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但表面上依旧嫌弃的模样。

“价格倒是无所谓，就是她这般模样，要是我给买了回去费了粮食又不能生娃，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老头明里暗里压价，七狗知道有戏便赔笑道：

“老板莫要玩笑了，不足一百两就能买个活生生的姑娘，怎地会亏？若非说会亏那也是我们卖家。”

老头不自觉地扯了扯笑，从衣袖里掏出一包碎银，捋了捋发白的胡子说道：

“就她吧。”

老头一把抓过锦瑟，锦瑟倔强挣扎中难免撕扯一番。老人也不着急，反正价钱已经讲好，便把银子给七狗他们。

李婉眼中蓄泪，她看着锦瑟。从老头刚来不停打量锦瑟的时候她便惴惴不安起来，一来她打心里不想和锦瑟分开，二来那个老头着实不是良配。她原本还想着，如果她和锦瑟能被同一户人家看上，一起做个婢子也是不错的。可是没想到尽然会是这种情况，她看起来比锦瑟还要难过。想了想，李婉向前挪了挪，哀求道：

“老爷动作轻些，前些日子锦瑟不慎摔伤了胳膊，您莫要弄疼了她。”

老人一听，原本已经给七狗的银子趁他不备又夺了回来，厉声道：

“我不买了！”

七狗见状连忙解释：

“那个野丫头脑袋出了点毛病，胡言论语的，她说的话不可信。要不，我再给您减五两，您看行不？”

那老人听他又松口更加肯定锦瑟身体有毛病，甩袖扬长而去，边走还边骂骂咧咧。

“好一个黑心商家，以次充好，好不实诚！”